姜清妍移步至梳粧檯前,開啟妝匣的隱密夾層,那枚凌雲所贈的玉哨依然靜靜躺在其中。她不禁思忖,倘若吹響此哨,凌雲會應聲而至嗎?他能知曉秦昊天將軍的下落嗎?
她幽幽一嘆,內心掙扎良久,終究沒有將其取出。若此事當真與凌雲相關,而他未曾表露身分,足見其處境恐也危機四伏,一步踏錯便萬劫不復。貿然行事,非但救不了秦將軍,更可能置凌雲於險地。
此時,門外傳來沁香的叩門聲:「小姐,白姨娘差奴婢來請您過去一趟。」
「所為何事?」
「具體奴婢也不清楚,只說在國公爺的書房候著小姐。」
姜清妍略作思量:「也罷,走吧。」
抵達書房外,沁香守在門口,姜清妍獨自入內,只見設樂攙扶著白桃花立於房中等她。
「大小姐來了。」白桃花努了努嘴,神情有些無奈,「裡面那位撐不久了,說臨死前想再見你一面,有話要說。」若非事關大小姐,她哪來這份閒心發此善心。
姜清妍微微頷首,指尖按上機關,開啟密門步入暗室。
室內經白桃花稍事打理,不再污穢,但姜陶背靠牆壁跌坐於地,氣息奄奄,衣物上浸染著暗沉的血跡,已是進氣少出氣多的瀕死之狀。
聽見足音,他艱難地抬起頭,望見姜清妍的剎那,渾濁的眼底竟閃過一絲光彩:「清妍……你來了……」
竟非連名帶姓地呼喝?姜清妍心頭略感訝異。
他劇烈嗆咳數聲,喘息著斷續吐露:「我……後悔了……這些日子,腦中不斷回想,恐怕……這世上只有你娘待我是真心的……咳…我不該送你走……真的悔了……若當初留下你,我們一家……本該是和樂安寧的……」
一陣猛烈的咳嗽後,他擠出一個自嘲而扭曲的笑:「我清楚……自己命不久矣……清妍,你……能原諒我嗎?來世……我定做個好父親……」
姜清妍默然佇立,聽著他虛弱的懺悔,心口深處隱隱抽痛。若非重生逆轉了命運軌跡,前世的恩怨早該終結於鮮血。侯府與國公府的人,踩著她與娘親的骸骨步步高昇,那時的他們,可曾閃過半分悔意?
絕無可能。倘若今生她與娘親依舊軟弱可欺,他們只會嫌棄榨取得不夠徹底,貪婪地繼續掠奪。她凝視著姜陶那充滿希冀的渾濁目光,良久,才幽幽啟唇:「我永遠不會原諒你。」
姜陶渾身劇震僵住,他還想張口,姜清妍卻已毅然轉身,留給他一個永不可及的決絕背影。
他最終支撐不住,頹然癱倒在地。
彌留之際,一生歷過的女人面容在腦中飛掠——媚娘、明珠、安侯夫人,甚至幾個僅有露水情緣的模糊身影。最終,所有記憶歸於年少的湯怡,那溫柔淺笑的模樣。
那時的湯怡,正值芳華,容貌嬌美,帶著樂觀的堅韌嫁予他,眼中盛滿對未來的憧憬。
他曾信誓旦旦:「湯怡,今生唯願珍視妳一人。」如今,他是真的後悔了。可惜,一切……早已無法挽回……
姜陶死了,這一次,是真正意義上的氣息全無,再無半點活人氣息。白桃花低調遣人將他的屍身悄無聲息處理乾淨。
老國公夫人似有所感,時而恍惚時而癲狂,神智錯亂,從此再未踏出逸養院半步。
另一邊,宇文瀚已依據雪莉雅與阿爾泰的行蹤派人探查秦昊天下落。姜清妍則動身前往將軍府探望並寬慰湯怡。
所幸,娘親遠比姜清妍預想中更為堅強,不僅將府邸治理得井井有條,更增派了巡防人手,她深知此刻保護好自身安危,便是莫大的助力。
心中稍安,姜清妍順勢在暮雪的掩護下,前往風雨樓巡查。整個情報網絡已悄然鋪就,明面上的酒樓裝潢亦近尾聲,只待擇定吉日開門納客。下屬呈上初期收集的訊息卷宗:「樓主,請您過目。」
姜清妍細細翻閱,冊上多為京中各家的瑣事軼聞。
她深知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細微資訊,往往能在關鍵時刻發揮奇效。這僅是初試水溫,待酒樓正式運轉,風雨樓必將擔負更為重要的使命。
目光流轉間,一個名字躍入眼簾——吳晨曦。
雖說聖旨尚在未定之天,但種種跡象已表明,她正是三皇子妃的內定人選。
姜清妍內心不免惋惜,那般如清風朗月、才情出眾的女子,竟要委身三皇子,著實可惜了。
何況,三皇子還有私通敵國的疑雲未散。然則世事便是如此,身不由己之處多矣。她輕輕合上卷宗,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風雨樓。
剛回國公府,玲瓏便氣沖沖地迎上,道安麟竟又厚顏前來糾纏。
「他想見小姐,被白姨娘派的人攔下了!這個安世子陰魂不散,實在可惡!小姐,要不要稟報王爺,狠狠教訓他一頓?」玲瓏說著,還忍不住揮了揮小拳頭,恨不得自己上去先揍兩拳。
姜清妍見她這副模樣,忍俊不禁:「由他去吧。」侯府現下自身難保、亂成一團,安麟竟還有餘力跑來糾纏,所圖為何,令人費解。當務之急是營救秦昊天。待尋回秦將軍,第一個清算的便是安侯府!她與玲瓏的血仇,自當親手了結。
未曾想,不過兩日光景,京中又起風波——安心雅竟被冊封為郡主!
玲瓏聽聞,氣得跳腳:「她憑什麼當郡主啊!」
姜清妍心下一凜,若所料不差,這必是安麟一手籌謀的結果。恰在此時,宇文瀚傳來訊息,稱已覓得秦將軍的蹤跡線索,姜清妍立刻趕往王府。
「眼下正有一絕佳營救良機。過幾日宮中將設宴,料想席間會為安心雅與阿爾泰賜婚。雪莉雅想必亦會藉此機會有所動作。」宇文瀚道出計畫。
姜清妍瞬間了然,果然不出她所料。安麟此人,對待親妹尚且如此涼薄,利字當頭,竟不惜推親妹去和親換取籌碼。她思忖片刻道:「宮宴之時,他們必然分身乏術,戒備定有鬆懈,如此便能趁隙救出秦將軍?」
宇文瀚讚許地點頭。
「為何偏偏選中安心雅?」姜清妍仍有不解,「和親一事,素來不都是公主之責嗎?」
彷彿印證了她的猜想,宇文瀚沉聲道:「原本定的確是大公主,然大公主抵死不從,寧願一死亦不嫁阿爾泰。是安麟主動提議,讓其妹安心雅代嫁過去。」
姜清妍垂下眼簾,如此一來,安麟恐怕又要重新在三皇子面前得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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