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聽暮雪所言,姜清妍先是一陣沈默,隨即只覺胃中翻攪欲嘔,難受至極。
玲瓏氣憤難平:「那孟姨娘算什麼身份?豈配與我家小姐相提並論!」
「自然及不上小姐萬一。」暮雪趕忙解釋道:「只是她的衣著妝扮刻意模仿小姐,容貌雖有幾分相似,渾身卻透著一股難登大雅之堂的局促之氣。」
「據風雨樓探子所察,那女子名喚孟芷瑤,其父原是個從九品小吏,後因貪墨案遭抄家,女眷悉數淪為賤籍,輾轉流落京都。安麟於一次應酬時得見其面,竟直接將其攜回侯府,納為妾室。」
沁香蹙眉言道:「安世子行事真是益發荒誕無稽了,也不知此事是蓄意為之,抑或純屬湊巧。」
暮雪輕嘆一口氣。風雨樓暗樁回報,這孟姨娘入府後的一應穿戴,俱是安世子親自挑選置辦,全然是仿照自家小姐平日姿態妝扮,著實難以言其為湊巧。
「這不明擺著膈應人嘛!」玲瓏猶自忿忿不平:「當初千難萬難也要迎娶姜媛媛,如今卻又來惦念咱們家小姐,真是茅廁裡點燈籠——找死(屎)呢!」
「噗嗤」一聲,眾人皆被玲瓏的俏皮話逗得笑出聲來。
姜清妍唇邊逸出一縷冷笑:「且寬心,侯府這般得意,左右也長久不了。」
眼下諸事皆在佈局掌控,不過仍需時間靜待其變罷了。
「由著他們再蹦躂幾日也無妨。我聽著那孟姨娘未必是盞省油的燈。」沁香分析道:「更何況安心雅既已歸返侯府,又與那孟姨娘勢同水火,想必侯府還得雞飛狗跳一陣子。」
而沁香所言,確然不錯。這幾日侯府內的氣氛,分外緊繃如弦。
先是安心雅搬回自家院落,翌日梳洗時便驚覺首飾失竊,她當即沖至姜媛媛處:「嫂嫂!定是那個賤蹄子眼皮子淺,偷竊了我的首飾!妳可得替我主持公道!」
姜媛媛本就深厭孟姨娘,每每見其面容便渾身不舒坦。此刻得了由頭,立時將孟姨娘喚至院中:「說罷!大小姐遺失的首飾,可是妳竊取之物?」
「大小姐遠赴和親,所佩首飾自是盡數帶走。怎會是妾身行竊呢?」孟姨娘被強壓跪於院中,尖銳石子硌得膝蓋劇痛,臉色慘白,神情嬌怯可憐,好不惹人心憐。
「妳胡謅!我離府時分明留了許多首飾於妝匣內!如今竟空空如也!」安心雅當初就認定自己終會歸來,並未將所有首飾帶走,如今失竊,自是心痛難當。
姜媛媛冷眼睥睨孟姨娘,哼道:「世子爺此刻不在,妳這副做派裝給誰人看!」
話音未落,安麟恰巧步入院中,見孟姨娘跪地受罪,急欲上前攙扶。孟姨娘乘機虛弱地軟倒在他懷中,淚珠要墜不墜,更惹安麟心疼不已。
「媛媛!妳如今怎能變成這般模樣!」安麟眼中盡是指責之意:「從前妳那般溫柔賢淑,斷不會如此欺淩他人!」
姜媛媛身形微晃,指尖死死掐緊帕子,眼圈也紅了:「麟哥哥,從前你也不會一來便責難於我。難道你不問問她何以被罰跪於此?」
這聲「麟哥哥」讓安麟憶起幾分往日情分,面色稍霽:「媛媛,瑤兒身子羸弱,不論為何,妳也不該令她久跪於地啊!」
「哥哥!你糊塗透頂了麼!這賤婢竊取我的首飾!奴才手腳不乾淨,痛打一頓發賣了便是!」安心雅尖叫著,不敢置信兄長竟如此偏袒孟姨娘。
「妾身冤枉啊,世子爺,您要相信妾身!」孟姨娘淚眼婆娑望著安麟,整個人無助地蜷縮在他懷中。
她確曾見過那些首飾,但僅挑了一支不起眼的帶走,豈會蠢到掃空妝匣?
「我自是信妳非此等下作之人。」安麟語調溫柔地安撫懷中人,轉頭道:「罷了媛媛,妳再遣人仔細搜尋吧。或許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竊取,找到了發賣出去便是。」
語畢,便要攜孟姨娘離去。
此時芷蘭卻領著數名丫鬟步入院中:「世子爺、世子夫人,大小姐遺失的首飾尋著了,就在孟姨娘近身丫鬟房中的床榻底下。」
姜媛媛原本悲戚的眼神霎時染上得意:「孟姨娘!這妳如何解釋?!」
「世子爺!妾身全然不知啊!真非我所為!」孟姨娘驚惶失措地看向安麟。
芷蘭亦委屈巴巴道:「世子爺,是妾親領著丫鬟去搜出來的,斷不敢錯冤了誰。」
安麟一時頭大如鬥,最終下令發賣了孟姨娘身邊的丫鬟,只說是丫鬟手腳不乾淨,將孟姨娘摘清出來。
然則府中依舊多有奴僕暗地看輕孟芷瑤——若非主子指使,區區丫頭豈敢行竊?未料孟姨娘竟是個手腳不乾不淨的。
強行解釋不過是越描越黑,孟姨娘無可奈何,氣得閉門數日不出,縱使安麟探訪也拒之門外。
姜媛媛便趁機湊近安麟身側溫言軟語,直稱相信妹妹清白:「唉,就是孟妹妹性子還是太過纖弱了些。若是清妍,保管將這些亂嚼舌根的東西管束得服服帖帖。」
此事本就是姜媛媛一手策劃,意在挑起安心雅與孟芷瑤之爭端。
況且她想通了:安麟既覺孟芷瑤形似姜清妍,她便偏要點出兩人截然不同之處。
聽她這般言語,安麟也暗自思忖:孟芷瑤確實有些經不住事,區區一場誤會便如此一蹶不振。
他憶起姜清妍,無論何時何地,她神情總是淡然寧定,縱遇危機也能冷靜尋求對策,甚而常能借力使力,從不輕易吃虧上當。
而眼前這孟芷瑤,雖身形樣貌有幾分肖似,行事作派卻全然不同。
姜媛媛又絮絮叨叨說起從前在國公府的點滴瑣事,總在不經意間點撥姜清妍與孟芷瑤如何相異。
如此一來,安麟的心思果然淡薄了幾分。
數日過去,孟姨娘見安麟竟不似從前那般殷勤前來安撫,一時也有些焦急,復又使出手段將安麟攏回身邊。
見孟芷瑤服軟低姿態,安麟微感恍惚,竟覺此刻的她,隱約有幾分前世的姜清妍之風韻。
安麟忍不住暗忖:倘若姜清妍兼具如今之風采,又能如前世那般全身心依戀於我,那該是何等美妙景象……
芷蘭卻憤懣難平,始終尋釁與孟姨娘爭寵。姜媛媛更持續挑動安心雅尋事生非,侯府一時間可謂雞犬不寧,紛擾不休。
便是在這般光景下,十日期滿,奉命調查阿爾泰死因的大理寺官員,終是返回京都復命。
查證結果顯示,兇手確係另有其人,實與侯府無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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