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清妍原以為自己死定了,一切痛苦都能隨之結束。
然而腦海深處閃過一道刺目金光,她竟陡然驚醒,發現自己重獲意識,不可思議地回到了十四歲那年,重返姜國公府的這一天!
老天開眼,終究憐她!
這一世,她定要親手奪回本應屬於她的所有榮華與尊嚴!
隨著馬車徐徐停穩,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巍峨氣派的姜國公府門前。
姜清妍臉上帶著一絲茫然的怔忪。林嬤嬤見此情景,以為她初來乍到心生怯意,忙壓低嗓音提醒道:「小姐,府邸已到,方才老奴叮囑的那些話,您可都記得了?」
林嬤嬤和芷蘭是奉國公夫人之命,專程前往接她的。這一路上,林嬤嬤絮絮叨叨地向姜清妍講述了府內的大致情形和基本規矩禮儀。
一旁的芷蘭卻按捺不住,悄悄翻了個白眼,心想這鄉下來的土包子定然要被國公府的煊赫氣勢給震懾住,一會兒指不定要出多大醜,丟盡臉面。
上一世,姜清妍的確被這豪門望族的威儀所懾,手足無措,鬧出了諸多笑話。但此刻,歷經滄桑重生的姜清妍,內心早已冰封霜凍,她只不動聲色地輕輕頷首,隨即穩穩地踩著腳凳下了車。
剛下馬車,便見府邸正門外簇擁著眾多人影。其中一位珠翠滿髻、身著錦繡華服的夫人,正急切地、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。夫人容顏雖顯暗黃憔悴,可那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眉眼輪廓,卻做不得偽。
「女兒!是我的女兒!老天有眼,保佑我母女團圓!」 姜清妍還未來得及依照禮數行禮問安,便被那夫人一把用力擁入了懷中。那懷抱溫暖而柔軟,久違的、獨屬於母親的氣息將她密密包裹,姜清妍心頭翻湧,鼻尖一酸,眼眶忍不住泛起了濕紅。
這正是她的生母,那個唯一真心疼她、愛她,卻被她前世虧欠良多的至親——姜國公府的主母,湯氏。
湯氏亦是淚如泉湧,泣不成聲。她顫抖著拉過姜清妍的雙手,想要仔細端詳女兒的面容,卻在觸及那佈滿厚繭、粗糙不堪的小手時,心如刀割,淚水更是洶湧而出,模糊了視線,哽咽著低語:「女兒……娘的好女兒……你終於回來了……這些年在外面……究竟吃了多少苦頭啊!」
說完,巨大的悲傷與心痛衝擊著她,身子一晃,竟幾乎要昏厥過去。
「娘親!娘親!」姜清妍飽含熱淚,急切地呼喚著。
湯氏聽到這句真切的「娘親」,悲喜交集,連連點頭應著,稍稍穩住心神後,這才想起身旁的姜國公,忙引著女兒道:「清妍,快……快見過你父親,姜國公。」
姜清妍抬眸望向姜陶這位生身之父,心中雖有千般怨懟萬般不滿,但面上卻依舊將禮數做得十足周全,屈身行了一禮。
林嬤嬤在一旁冷眼瞧著這位剛剛尋回的小姐,見她雖神色間難掩激動,舉動卻有章有法,全然不見絲毫局促畏縮之態,心中暗自驚詫讚歎,真不愧是國公府血脈,天生貴氣難掩,稍加點撥便與最初判若兩人。
她萬萬不曾想到,此姜清妍的魂魄,早已非昨日可比。
就在此刻,一陣輕微的、壓抑著的抽泣聲從旁傳來,那聲音嬌弱可憐,細碎怯懦,卻也很快引起了眾人注意。
姜清妍一聽便知是何人所發。她循聲抬頭望去,只見姜國公姜陶的身側,正立著一位少女。少女身著一襲明綠色鑲邊織錦緞雲紋大袖衣,雲鬢高挽,插著名貴的雲間玉步搖,發間別著精巧的玲瓏蜻蜓鎏金釵,裝扮得既嬌俏秀美,又不失精緻華貴,與衣著簡陋、風塵僕僕的姜清妍相對比,真真是雲泥之別,天上地下。
此人正是姜媛媛。她剛剛啟唇欲言,姜清妍卻搶先一步,臉上擺出天真無知的神色,帶著幾分羞怯和濃濃豔羨,看著姜媛媛說道:「這位……想必就是代替我在這府裡享了十幾年清福的姐姐吧?姐姐,你穿得可真漂亮,真好看……」 說著,還局促不安地拽了拽自己身上那粗糙的麻布裙子。
只要她不覺得丟臉,那該尷尬的就不是她!
上一世,姜媛媛便慣用此伎倆,將自己裝扮得珠光寶氣、氣質高華,故意襯得她自慚形穢,也讓旁觀之人在鮮明的對比下,更加輕視她這個膽小怯懦、一身土氣的真千金。
然而此刻,姜清妍這番看似無心實則有意的言語甫一出口,眾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了衣著光鮮的姜媛媛,又掃視著穿著寒酸的姜清妍,目光交匯間,已然充滿了無聲的議論與衡量。一個冒牌貨在府中金尊玉貴地長大,真正的小姐卻在鄉野吃苦受難。但血脈的烙印終是難以抹滅,姜媛媛即便盛裝加身,至多不過是個清秀佳人,而姜清妍縱然衣著破舊,那眉眼間的輪廓,卻分明承襲了其母湯氏曾豔冠京城的絕色姿容。
姜媛媛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如雪,那強忍委屈、默默垂淚的模樣,更是讓姜陶心疼不已。
姜陶面色一僵,略帶不悅地瞪了姜清妍一眼,隨即對周圍的下人厲聲呵斥道:「都看什麼熱鬧!今日之事,休得在外嚼舌根半個字!記清楚了,媛媛永遠是姜國公府的大小姐!」
姜清妍心頭冷笑連連。這個父親,前世便是一心只護著姜媛媛。起初她還以為是因為養育之情深厚,又怪自己比不上姜媛媛出色。直到後來,知曉了姜媛媛的真實身份,她才徹底明白這偏心背後骯髒的根由。
然而眼下,時機未到,她必須隱忍,蟄伏待機。
湯氏瞥見姜清妍似乎被姜陶的訓斥驚得手足無措,那張向來溫婉的面容難得地沉了下來,竟不再理會姜陶和姜媛媛,直接牽起姜清妍的手,抬步就往府內走去,邊走邊用滿是疼惜的語氣道:「清妍莫怕,為娘早已為你備下了好些衣裳,都在你的屋子裡。你且放寬心,這許多年虧欠你的,娘定會加倍補償與你。」
或許是血緣天性使然,湯氏自幼對這個養在老夫人膝下的姜媛媛便不甚親厚,得知抱錯真相後,對這冒牌貨更是深惡了幾分。但如此直接了當地無視冷落,確是頭一遭。
姜媛媛手中的絲帕幾乎要被絞爛了,心頭的恨意如狂潮翻湧,她死死低著頭,淚珠顆顆墜落,眼中盡是怨毒的光芒。湯氏何曾對她展露過這般疼寵憐愛的神情?叫她如何能不嫉妒發狂!
為什麼還要回來?為什麼不在那鄉下自生自滅!
憑什麼!
她才是在這國公府中被精心養育了十多年的「親生女兒」啊!
姜清妍此刻自無暇去理會姜媛媛是何等心境。自她踏入這府門一刻起,她與姜媛媛之間便註定是水火不容,爭鬥已然開場。
此刻,湯氏拉著她來到了特意準備的院子,正迫不及待地為她梳妝打扮。不滿意?換!仍不滿意?再換!京城鼎鼎有名、貴女們求購一件都需躊躇半晌的錦繡梵曦名貴衣裙,此刻各色各式的竟是堆滿了姜清妍的衣櫃。
「小姐這般精心裝扮起來,真真宛若天仙臨凡,一瞧便是夫人當年的風采。」林嬤嬤笑著誇讚道。
「是啊夫人,小姐這模樣,真是奴婢見過頂頂標緻的了……」 一旁侍立的丫鬟們也紛紛跟著附和。
姜清妍心中唯有苦笑。自己剛從窮鄉僻壤接來,面色蠟黃,肌膚粗糙,究竟是何模樣她自己心裡清楚得很,這些人也真是睜著眼說瞎話。
湯氏聽得卻是滿意至極,眉眼含笑,終於選定了一套行頭,又讓丫鬟仔細地給她上了些清淡的妝容,挽起了髮髻。
當姜清妍緩緩從內室步出時,所有人的眼前都為之一亮。
湯氏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女兒身上,眼眶忍不住再次泛紅,她親熱地挽起姜清妍的胳膊,輕聲讚歎,語氣裡是滿滿的驕傲與憐愛:「這套衣裳最襯我兒!這才是我姜家嫡女應有的氣象。走,隨為娘去拜見你的祖母。」
姜清妍溫順地點點頭,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算計。祖母啊……我們很快就要見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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