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清妍緘口不語,她向來不屑於背地議論他人是非。
然姜媛媛豈肯善罷甘休?只聽她嗤嗤冷笑,語帶尖酸:「妹妹啊,姐姐這可是一片真心替你擔憂。瀚王爺樣樣拔尖,可惜那雙手沾滿殺戮之血,更帶煞剋妻!
與他訂下婚約的三位姑娘,全都無端驟失芳魂,死得蹊蹺無比!
莫說婚配女子,就是稍稍靠近他的女眷,亦會突遭橫禍,輕則傷筋動骨,重則香消玉殞!妹妹切莫因在太后壽宴上得了點臉面,便做起飛上枝頭的癡夢,末了落得……」話語未盡,那聲「呵呵」輕笑,盡是惡毒嘲諷。
自與三皇子情誼日篤,姜媛媛言談舉止益發跋扈囂張,言語間底氣十足。
姜清妍螓首低垂,面沉如水,心中暗自揣摩姜媛媛話中有幾分可信。
難怪……以瀚王之年歲,按理早該妻妾盈室。論及俊逸風姿,諸皇子皆望塵莫及;論及權勢威嚴,深得聖心倚重,掌虎符而統三軍,戰功彪炳赫赫。然則太后壽宴之上,滿京都待字閨秀卻無一人敢暗送秋波,獻媚承歡。
唯一異數,唯萱嘉郡主耳。
憶及與萱嘉郡主那短暫交鋒,此女性情暴戾乖張,委實可能行此喪盡天良之舉。她身分尊貴,復得皇后百般溺愛,單看那場刺殺至今京兆府仍毫無頭緒,便可窺其手眼通天。然而,昔日能與瀚王締結婚約者,亦非尋常門第,萱嘉郡主真能屢次犯案而不留絲毫破綻嗎?
莫非……那剋妻凶煞之說,竟非虛言?念及連自己死而復生這等荒誕之事都已親歷,世間玄奇還有何不可信?
姜媛媛見姜清妍似被自己言語所撼,心頭一陣得意,手中紈扇搖曳生姿,正待再添幾把妒火。
殊不知不遠處巷口,那瀚王府的老管家早已急得抓耳撓腮,恨不能飛身一腳將這嚼舌根的姜媛媛踹上九霄雲外!
奈何自家主子僅是面色淡漠地佇立於此,非但不上前辯白,眼見那姜二小姐神色間已似生了隔閡,老管家不禁長歎一聲,愁腸百結。
宇文瀚薄唇緊抿,神色冷冽如霜,手中猶提著那精緻點心錦盒——方才老管家賊頭賊腦在外偷瞧,眼見姜小姐喜愛,早吆喝侍衛飛奔買來一份新鮮熱乎的包好備下,指望能錦上添花。豈料踏出府門,竟撞見這等不堪情境!
姜清妍卻倏然綻開明燦笑靨,眸光清澈澄亮,宛若星辰:「媛媛姐與其為小妹憂心,不妨多思量自身能否守住眼下的鏡花水月。安麟公子怕仍在盼著八抬大轎迎你過門吧?至於瀚王殿下麼……」
她語鋒一轉,清越嗓音擲地有聲:「姐姐今日能在此地安然道人是非長短,全賴瀚王殿下身先士卒,率萬千將士捨生忘死,以熱血澆鑄邊關,力拒外侮,護我國土萬民於危難。姐姐既有如此悲天憫人之高義,何不自請和親遠嫁?既可結兩邦之好,免增戰事,豈非功德無量,勝在此處搬弄口舌百倍?」
姜媛媛正欲反唇相譏,斥姜清妍嘴硬逞強,眼角餘光忽瞥見瀚王步履沉穩,緩步上前,剎那間臉白如紙,駭然失色:「瀚……瀚王爺……」
方才那一番毒語誅心之論,竟全落入瀚王耳中?!
盛傳瀚王行事冷酷,縱對女子亦從不手軟。昔有貴女因一句冒犯,便被其當眾掌摑五十,顏面盡毀!她今日竟在背後妄議惡語而被當場撞破!
姜媛媛只覺天旋地轉,氣血上湧,雙目一閉,軟軟癱倒。芷蘭眼疾手快,急忙告罪攙扶,將她攙入馬車,倉皇狼狽遁回府去。
姜清妍驟見宇文瀚,頰畔不禁飛上兩抹霞暈。
幸得老管家滿面堆笑迎上,巧言化解僵局:「姜小姐!您方纔不是愛這點心滋味麼?王爺特命老朽多備一份讓您帶回享用!所幸您尚未走遠,這可真是天賜的善緣哪!」哎唷!他這把老骨頭,為了這榆木疙瘩似的主子開竅,當真是拼了老命!
姜清妍深感意外,連聲稱謝,玲瓏連忙上前接過點心錦盒。
宇文瀚亦不贅言,直述要務:「鹽鹵一事,妳不必再掛心。待本王遣人詳加勘察勘定,自會先撥一筆銀兩送至府上。」
姜清妍略顯局促地頷首應承,隨即攜玲瓏匆匆登車離去。
目送馬車消失在街角盡頭,老管家面色瞬時轉寒,低聲吩咐隨侍:「去,仔細查查那姜氏長房大小姐的所有底細。」
宇文瀚冷眼掃過管家,未置一詞,默然准許。
二人並肩默行於歸途,宇文瀚忽淡淡啟唇:「方才那間點心鋪子,遣人將其中糕點師傅延請入府吧。」
老管家圓瞪雙眼,以為自己聽岔:「王爺是說……?!」急急側首,卻見自家主子唇角竟不自覺地牽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。
「是!是!是!老奴即刻去辦!」老管家喜得眉飛色舞,連連應喏!這姜二小姐真是天降福星!為防王爺一時興起又改了主意,事不宜遲,他現在就派精幹人手去把那糕餅師傅「請」入府中,先鎖住人再說!
於是那小侍衛又得風風火火跑腿操辦。
然則此次任務不止「請」師傅。尚需潛入姜國公府行下藥之計。
皆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姜大小姐,膽敢公然污衊王爺清譽,這等口業豈能不報?君子之仇,報在當場!
翌日清早,姜媛媛自榻上驚覺,喉頭如被烈火炙烤,喉嚨嘶啞難鳴,半個字也吐不出!
這晴天霹靂把她嚇得魂飛魄散!沒了那婉轉嬌媚的嗓音,如何搔首弄姿面見三皇子?
芷蘭立於一旁,面上裝得憂心忡忡,心底實則幸災樂禍、竊喜萬分:這水性楊花的狐媚子,失了引以為傲的嗓子,看她日後進了安侯府,拿甚麼與我相鬥!
姜媛媛仗著握住芷蘭失身的把柄,日日將她呼來喝去,頤指氣使。芷蘭也未閒著,趁著姜媛媛與安麟書信傳情、眉目勾連之際,時常刻意去安麟跟前走動,溫言軟語,體貼周到,倒是在安麟心中悄然烙下了幾分痕跡。
「小姐……這……這可如何是好啊?」芷蘭假意關切,語調惶急。
姜媛媛於房中惶惶踱步,府醫看了卻搖頭嘆息,束手無策。無奈之下,姜媛媛只得頂著帷帽,在芷蘭攙扶下外出尋醫。連訪兩家聲譽卓著的醫館,所診結果竟皆令人絕望,無一能治其失聲之症!
姜媛媛五內俱焚,只覺天塌地陷!這等無妄之災怎會猝不及防落到自己頭上?她百思不得其解!
正當其失魂落魄行至長街,一名綾羅裹身、氣派非凡的侍女忽攔於路前:「姜大小姐,請隨我來。我家郡主自有良方可解你失聲之困。」
姜媛媛面露警戒躊躇,但見對方人多勢眾,夾峙左右,半推半就間被帶至一處酒樓雅閣之內。
廂房深處,一華服女子端坐主位,姿態雍容,兩名帶刀護衛分立左右,執扇輕搖伺候。那女子見姜媛媛入內,目光如鉤,將她上下掃視一番,唇角掀起一抹鄙薄冷笑:「你便是姜清妍那不成器的長姐?」她聲線微揚,「哼,果真是個繡花枕頭,草包一個!」
竟是那萱嘉郡主駕臨!
與此同時,瀚王府這邊亦未曾閒暇。
老管家神色凝重:「王爺,暗衛回報,那姜氏長女……竟與三皇子過從甚密,關係匪淺!」
宇文瀚接過遞上的密報細覽,眸光一凝,乍現洞悉之色,他驟然了悟,緣何三皇子會對這般女子另眼相待。
待老管家聽罷宇文瀚低聲密語,臉上亦浮現恍然神情:「原來如此……此女竟是這等根底!」
「王爺,那咱們……接下來該如何動作?」管家躬身請示。
宇文瀚指節輕叩桌面,語調沉穩如淵:「既然她現今最大倚仗乃是老三,那便……先斬斷她這條臂膀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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