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心雅怒氣衝天,兀自在懸醫閣門口跳腳叫罵,字字句句皆直指姜清妍!可此處豈容放肆?兄妹二人未及幾句,便被閣中侍者冷面趕離。
安麟一步三回頭望著懸醫閣二樓窗扉,滿心困惑——為何唯獨姜清妍能得此殊遇?
一個念頭突兀浮現,他忽然覺得母親勸誡不無道理:若能娶得姜清妍……其中好處,或許遠非表面所見?只是……媛媛又該如何安置?心念紛亂,竟不知該從何處抉起。
若教姜清妍知曉他此刻盤算,怕是欲將其倒掛於秤桿之上,掂量掂量他自個兒究竟幾斤幾兩!
然而此刻樓閣之上,姜清妍卻已被眼前所見驚得怔在當場!
眼前男子一襲素雪銀絲翎羽暗紋長袍,青絲半挽,身姿頎長如玉樹臨風。容顏俊朗如畫,周身隱隱浮動清幽藥香,正展露溫煦笑容朝著她微揖:
「姜小姐,在下古尋。承蒙惠贈醫書,特此致謝。」
這……這竟是昨日那位語聲蒼涼的「老神醫」?!怎麼今日驟然化作如此風采照人的翩翩公子?
「方才聽聞樓下有人爭吵喧嘩,出言不遜。」古尋眸中含笑,狡黠地眨了眨眼,「可需在下替姑娘稍加懲戒?」
姜清妍心底驀地生出一股促狹好奇:「哦?神醫打算如何施為?」
古尋莞爾,隨手遞給小藥童一隻青瓷小瓶。藥童心領神會,飛奔下樓,趁人不備,悄悄將小瓶投入安侯府停駐閣外的馬車內。
不多時,求見無果的安麟兄妹頹然登上馬車。安心雅眼尖瞥見車內兀然多出的青花瓷瓶,奇道:「哥哥,這是什麼?」語畢便手快地拔開瓶塞——
「嘭!」一股濃烈無匹的惡臭轟然在狹小車廂內炸開!嗆得兩人淚涕橫流、幾近窒息!哪裡還顧得了身份,連滾帶爬撲出車廂,蹲在路邊劇烈嗆咳!
姜清妍憑窗窺見樓下狼狽景象,忍不住「噗嗤」笑出聲來:「此乃何物?」
適逢小藥童回返,捂著嘴悶笑道:「姑娘見識了,這是祕製『三日臭』!只要吸進一絲臭氣,包管連著三天開口便是腐敗之氣,尋常法子難解其窘!」
玲瓏聞言笑得前仰後合:「哈哈哈!合該如此!這般人物,數日間怕是不敢出來見人了!看他們往後還敢不敢再編排小姐!」
古尋見姜清妍笑靨生輝,順勢捧出備好的紫檀木匣:
「姜小姐慨然相贈《殊方良药集》孤本,區區薄禮,聊表謝忱,請小姐莫要推辭。」
姜清妍接匣開啟,觸目所及竟是十顆碩大渾圓的異彩東珠!粒粒大小均等,靜臥墨緞之上,隨光線流轉,竟折射出虹霓般瑰麗變幻的光暈!其珍稀罕見,無需贅言!
她當即面露難色:「此物實在過於貴重!況且神醫已應允診治薛夫人,兩相抵過足矣。這份厚禮,清妍實不敢當。」
古尋輕搖玉骨折扇,笑意疏朗:「姜小姐多慮了。既已允諾診治薛夫人,在下自當傾盡所能。而這幾顆東珠,不過是在下的結交之誼。」他眸光真摯,坦誠道,「若蒙姜小姐不棄,古某實願與小姐相交為友。」
姜清妍心思電轉。此等稀世寶珠尚在其次,古尋醫術通神卻是實打實的!若能得此良友,不正好可求他為娘親診脈?念及此處,她心下一鬆,展顏應道:「神醫既願折節下交,自是清妍之幸。另有個不情之請,家母長年體弱,不知可否擇期勞煩神醫診視?」
「此乃小事一樁!」古尋欣然應允,「姜小姐隨時攜夫人前來懸醫閣便是。既是朋友,就莫再『神醫神醫』相稱了。」他頓了頓,溫聲詢問,「在下表字如風,小姐可喚我如風。不知可否……稱呼小姐為『清妍』?」
此舉雖稍顯跳脫禮制,但觀其行事,本就灑脫不拘。姜清妍略一思忖,便含笑頷首應下。更承諾替他保守真實身份,對外只稱其為「神醫之徒」古大夫。
古尋聞言,心中狂喜幾欲漫出胸臆!面上卻依舊維持著翩翩氣度,暗忖:回頭可得好好謝過宇文瀚這份人情!
瀚王府內,書案後的宇文瀚眉峰微蹙,心頭無端掠過一陣沉悶窒澀,似有不祥陰雲籠罩。
「墨璃,」他沉聲喚來老管家,「三皇子那邊,佈置如何了?」
管家躬身回稟:「回王爺,一切皆如預期。三殿下如今流連深宮之內,已多日未曾與那姜媛媛相見。」
「萱嘉那邊呢?」
「郡主府內外均已安插眼線,務必護得清妍小姐周全,絕不容其再遭毒手!」
管家抬眼覷見王爺眉宇間一片冷冽陰鬱,心下了然:若非顧念郡主之父的恩情,以王爺殺伐決斷的性子,豈容萱嘉一再造次?倘若她再敢對清妍小姐下手……便是天王老子也護她不住了!
萱嘉郡主府中,侍女正躬身稟報:「郡主,探子回報,那姜清妍近日去了薛尚書府,還引薦了神醫替薛大夫人朱氏診治。」
萱嘉眸中寒光一閃:「哦?再去查!務必弄清楚那朱氏究竟是什麼病症!」
「是,郡主。」
姜清妍尚不知危機暗伏,翌日仍依約前往薛尚書府,邀朱氏同往懸醫閣複診。一則顧慮古尋身份不宜外露,二則實在不願撞見薛清泉那副嘴臉。
朱氏對姜清妍自是千恩萬謝。閣內,古尋再度偽裝成蒼老神醫模樣,為朱氏細心號脈。
「奇哉!」他忽地神色凝重,「為何僅僅隔了一夜,夫人的脈象竟衰敗至此?」
姜清妍聞言驚憂交加,立刻看向朱氏:「姐姐!可是昨夜府中生了變故?」
朱氏唇邊泛起苦澀笑意,不願再替薛清泉遮掩半分——也盼著清妍妹妹早日看清那人面目!只是話到嘴邊,仍難以啟齒丈夫對清妍的齷齪念頭。
玲瓏在一旁憤然插口:「那薛大公子瞧著人模人樣,怎地對夫人如此涼薄!」
朱氏深深一歎:「昔日深情……終成鏡花水月……不提也罷。」
古尋肅然提醒:「夫人,心病尤重於身疾!老夫自當全力調治,但若您始終沉湎鬱結、難以釋懷……只怕……確實時日難長啊!」
姜清妍握緊朱氏冰涼的手,懇切道:「姐姐!人生一世,猶如朝露。您看看玉哥兒!難道忍心將如此稚兒交予旁人嗎?」
淚水瞬間模糊了朱氏的視線。是啊,她早該掙脫這枷鎖!曾幾何時,她亦是明媚無雙的閨秀!可這場姻緣,竟將她磋磨至此般疑神疑鬼、形容枯槁的地步!
但這具殘軀……又能撐到何時?
她的目光不覺停駐在姜清妍那雙清亮堅韌的眼眸上……陡然間,一個瘋狂的念頭破土而出——若將玉哥兒託付給她……
這念頭讓朱氏渾身一顫!如何能生出如此罪孽的想法?然而這可怕的念頭一旦滋生,
竟開始生根發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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