藥性宣洩過後,萱嘉郡主的意識也如沉澱的砂礫,一點點恢復了清明。
身上的痛楚清晰傳來,一睜眼,幾張髒污醜陋的面容貼近在眼前。一張散發濃濁餿食氣息的嘴,正啃咬住她柔軟的唇瓣,那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直衝鼻腔!
「啊——!滾!都給我滾遠點——!」她爆發出淒厲嘶吼,幾乎崩潰:「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!我可是堂堂郡主!你們全都該死!我要將你們碎屍萬段——!」
回應她狂亂尖叫的,是兩聲響亮而狠辣的掌摑,力道重得讓她眼冒金星。
「臭婊子!都這副浪樣了,還敢擺架子看不起爺?剛剛是誰張著腿叫得比花樓娘還騷?」
「就是!嘖嘖,那水兒流得……」
「你是郡主?哈哈!老子還他娘是天王老子呢!」
乞丐們平日被輕賤踐踏而扭曲的自尊心,此刻如毒藤般瘋狂滋長爆發。他們變本加厲地蹂躪著身下這具曾高高在上的嬌軀。萱嘉郡主雙目失焦,只能無神地瞪視著頭頂晃盪的灰暗天幕,無邊的怨恨與屈辱啃噬著她的心臟,恨不能將眼前這些卑賤蛆蟲生吞活剮!
「砰——!」一聲悶響,伴隨著骨骼碎裂的駭人聲響,一個乞丐的軀體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轟飛出去!
剩下幾人驚惶回頭,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哥兒立於巷口。年紀雖輕,手中長劍卻寒光凜凜,血珠正沿著劍尖滴落。方才被打飛的同伴正摀著血如泉湧的肩窩,在地上淒厲地翻滾哀嚎。
這群烏合之眾頓時嚇得腿軟筋麻,連滾帶爬地提起破褲,如受驚的耗子般倉皇四散奔逃。
男子並未追趕,只利落地褪下自己的外袍,輕輕覆蓋在萱嘉郡主已然暴露不堪、佈滿骯髒指痕與青紫瘀傷的軀體上。
萱嘉郡主渾身劇顫,雙手無力地抓攏著布料,卻無法遮掩滿身狼藉。她眼神空洞,嘴唇囁嚅著發出夢囈般的低語:「你……是誰?送我……送我回公主府……我會賞你……重金……」她的聲音破碎而惶恐。
「好,郡主,在下這便護送您回府。」男子應承得溫和恭順,眼底卻翻湧著一絲壓抑不住又扭曲的熱切光芒:「在下姜浩。」
萱嘉被陌生男子救離現場的消息,頃刻便傳回了瀚王府內。
「王爺,事已至此,該當如何?」侍衛低聲請示。
宇文瀚指節在案几上輕叩:「公主府那頭現下是何動靜?」
「稟王爺,和碩公主已急召宮中御醫入府為郡主診治。郡主似乎受創太重,神智恍惚,時醒時迷。那幾個逃竄的卑賤之徒已被擒獲,盡數斷去四肢,棄於城郊亂葬崗。」
宇文瀚眸中寒光一凝:「那便無需再讓她清醒。去懸醫閣尋古尋,他自會告訴你下一步該如何行事。」
「遵命!」侍衛領命,身影一閃即逝。
宇文瀚舉步返回花廳,只見姜清妍仍靜候其中,秀眉微蹙,神色間隱含憂慮。
「王爺,可是……關於萱嘉郡主的消息?」她輕聲探問。
「是。」宇文瀚再次訝異於她的洞察。「侍衛回報,她被一個名喚姜浩的人救下了。」
「姜浩?」姜清妍面上浮現難以置信之色。怎會是他?若讓此子攀上萱嘉郡主這棵大樹,絕非好事!
「妳識得此人。」宇文瀚觀她神色驟變,語氣淡淡地陳述事實,已是篤定。
「是。」姜清妍坦然道,唇角微牽,露出一抹帶著自嘲的苦笑:「不瞞王爺,此人實乃家父外室所出之子。前幾日尚書府宴席上曾有一面之緣……是個心思深沉難測之人。」她話語中暗藏的憂慮,宇文瀚聽得分明。
他薄唇微抿,冷硬的線條透著絕對掌控的氣息:「無妨。區區一介外室庶子,本王自會斬斷他妄圖攀附萱嘉那邊的痴心妄想。」
姜清妍微怔,訝然抬首望向眼前身姿挺拔的瀚王。
他今日仍是一襲玄色直綴長袍,白玉腰封緊束勁瘦腰身,通身散發著尊貴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場,那冰冷俊逸的容顏宛若萬年寒玉,似不為俗事所擾。
然而……瀚王為何如此費心幫她?
「王爺,」姜清妍躊躇片刻,終是鼓起勇氣試探:「清妍心底一直有個疑問。萱嘉郡主對我如此深懷怨恨……是否因王爺之故……令她產生了誤解?」
宇文瀚凝視著她如白玉雕琢般的精緻面龐,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他的倒影。
他的喉結幾不可察地上下滑動了一下,素來清冷的眼底泛起一層幽暗難辨的複雜情緒:「也許……她並非誤解。」
短短一語,卻似驚雷炸響在姜清妍心尖!
她猛地垂首,臉頰瞬間燒得通紅,那抹胭脂色迅速蔓延至小巧的耳垂,心鼓如擂,眼神更是不知該往何處安放。
「今……今日實在叨擾過久,清妍先行告退。承蒙王爺相助,此恩……日後定當竭力相報。」她慌亂地斂衽一禮,聲音細若蚊吶,只想儘速逃離這令人心慌意亂的境地。語畢,便欲轉身往廳外行去。
「妳打算……如何報答本王恩情?」宇文瀚高大的身軀如一道影子般擋在她面前,薄唇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淺淡笑意,深邃的目光膠著在她羞紅的芙頰上。
「我……」姜清妍一時語塞,倉皇抬眸,才驚覺兩人此時的距離竟是如此之近,近得幾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拂過額髮,帶著滾燙的溫度。
看著她羞窘無措、小鹿般慌亂的神情,宇文瀚心底驀地一軟。他強行壓下唇邊幾乎要逸出的話語,側身讓開通路:「走吧,本王送妳出去。」不急,她還有整整一年才及笄,他願意耐心等待,等她慢慢懂得、接受他的心意。
事實上,連他自己也未曾預料,動心竟如古尋那廝所言,有時不需漫長歲月的點滴累積。僅僅是她的一個眼神,便足以令他心跳驟然失序,久久難平。
思及古尋之名,宇文瀚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,如實質般落在姜清妍腰間。
一襲天青裙裳勾勒著少女曼妙的腰身曲線,腰封處鑲嵌的幾顆碩大珍珠,正於衣料掩映間流瀉出溫潤皎潔的華光,在天青色的襯托下,更顯光華奪目。
這珍珠……為何如此眼熟?不,應是巧合……怎可能?
「這幾顆珍珠,色澤溫潤,確是上品。」他語氣如常低沉。
姜清妍方才稍得喘息,聞言並未深想,只淺淺一笑:「是前幾日一位友人相贈。想著今日要去尚書府赴宴,便讓繡娘綴於腰封上添些雅趣。我也覺得極好看。」
「哦?」宇文瀚劍眉微挑,眸色倏然一暗,語氣中竟洩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涼氣:「不知贈珠之人……是哪位友人如此有眼光?」
姜清妍無端地心頭一跳,莫名生出一種被人撞破私會外人的錯覺。她連忙甩開這荒謬的念頭,謹慎回道:「是懸醫閣的古神醫相贈。王爺若喜歡,清妍那處還有幾顆備著,不如我差人……」
「不必。」宇文瀚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焰,面上平靜無波,親自將姜清妍送至門口馬車:「本王隨口一問罷了。」
直待馬車轆轆遠去,宇文瀚俊逸的面容才瞬間陰沉下來,牙縫中冷冷迸出三字:「古、尋——!!!」3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4ry41Cstdg
此刻的懸醫閣內,古尋方才將一小包粉末交予瀚王府侍衛。那藥散具強烈刺激心神之效,能令人幻象叢生、認知錯亂。若用在萱嘉郡主身上,她此生恐怕再難恢復如常神智。
古尋美滋滋地盤算著:又幫宇文瀚解決了一個大麻煩!不行,這回得狠狠敲他一筆,晚上就去瀚王府逛逛,看有什麼新奇珍寶,正好可以拿來贈予姜小姐……
渾然不知自己即將大禍臨頭的古尋,猶自沉浸在幻想中。而端坐於歸途馬車內的姜清妍,心緒仍在盤旋今日種種變故。
姜浩既救下萱嘉郡主,必是處心積慮圖謀好處。
她深知……自己不能再延宕了。務必在短時日內出手解決掉媚娘與姜陶才行,先斷了他的後路,以防他借機生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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