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瀚眸光如刃般冷冷掃視過去,古尋心頭一凜,頓時噤若寒蟬,不敢再多發一語。
姜清妍唇角微彎,展露笑意:「不知這藥丸……可否先取於我一觀?」
古尋連忙以指封唇重重點頭,同時飛快遞了個眼色給侍立的小藥童。小藥童會意,手腳麻利地捧上一只青碧釉底的青花瓷瓶。
拔開木塞的剎那,一股淡雅悠遠的玫瑰芬芳便悄然逸散。倒出一顆細瞧,藥丸形如小指指甲蓋般渾圓小巧,呈現深沉的棕褐色。姜清妍取溫水伴服一粒,只覺入口溫潤微甘,齒頰留香——顯然此丸質地精純,遇水即融。
僅服一粒自不可能立竿見影。姜清妍含笑將瓷瓶妥貼收好:「此物我先試用個半月一月。若療效確實令人驚艷……我倒存了個心思,欲開設一間鋪面,將此等珍品廣售於眾。」
自古女子的脂粉妝奩、綾羅首飾便是一等一的好生意。現今市集之上,絲綢莊、胭脂鋪、金銀樓可謂鱗次櫛比,唯獨這養顏滋容的聖品,一直是萬金難求、有市無貨。
古尋聞言眼中精光一亮,撫掌稱善。他本就癡迷駐顏之術,此舉正中下懷。
有神醫親自研方把關,藥效品質自然穩如磐石。姜清妍接著闡述宏圖:她計畫廣羅天下美顏古方,或將現存方子精益求精,或對新覓良方反覆驗證。內服丹丸、外用膏露雙管齊下;既有價格親民的基礎之選,亦有用料奢華、工藝繁複的珍品奉與貴客。
掌家已逾數月,對商鋪營運的門道,她心中早已繪定藍圖。
宇文瀚袍袖輕揮,語氣沉穩有力:「清妍若決意開店,所需銀錢自當由本王承擔。至於選定旺鋪、調配人手等諸般俗務……你皆不必掛心於懷。」言簡意賅,盡顯其權柄與擔當。
此言落入姜清妍耳中,不啻為一枚定心神丹。
實則她並非囊中羞澀,只是京都繁盛地段的頂級旺鋪,素來有價無市,縱擲千金亦難購得。更遑論若買賣真個風生水起,難免遭人覬覦,需強橫靠山庇護方能免去枝節橫生。
三人細細推敲至隅中時分,終將大略方針敲定,旋即各領職責分頭行事。
宇文瀚名下的繁華鋪面比比皆是,隨意擇一處翻新即能啟用,連同熟稔掌櫃、得力夥計皆可一應撥調妥當。古尋對養顏一道滿腔熱忱,自當埋首鑽研新方、驗證藥效。姜清妍則肩負起匯集古方、設計器皿紋飾、定奪鋪面雅號等精緻細務。
三人各司其職,各盡其能,諸般安排竟如織錦分梭,分明有序。
倚仗神醫名號為活字招牌,更有瀚王雄厚財勢為後盾,姜清妍對此番商道征程寄予厚望。雖惋惜前生為內宅所困,未攢下先知先覺之利,然今生她定要親手劈開荊棘,開闢一方屬於自己的廣闊天空!
步出懸醫閣時,宇文瀚憂心安麟賊心不死或會再來糾纏,遂親駕護送姜清妍歸府。
於朱漆獸環的國公府門前駐足,他忽而啟口:「待選定適宜鋪面,本王遣人知會於你。屆時……你我同往一觀,可好?」
姜清妍微怔,隨即莞爾應允:「好。清妍……便先行告辭了,王爺。」
宇文瀚頎長身影默立階前,玄墨似的深眸中跳動著星火般隱忍的希冀,竟是半步也不願移離。
姜清妍心下悄然一嘆,只得低聲輕語:「那……下回再見,宇文瀚。」
「甚好。」宇文瀚凝視著她玉白面頰上浮起的那抹動人薄紅,唇畔終是牽起一絲春冰初融般的滿意笑痕,這才轉身登車,絕塵而去。
姜清妍長舒一口氣,近乎倉促地旋身入府,玉手輕按微燙的心口——那裡頭,怦然之聲猶如驟雨打芭蕉,綿密難息。
縱是前世,她也未曾這般真切領受男子熱切直白的青睞——安麟待她,唯有蝕骨的厭棄、刻毒的貶損與無窮盡的輕蔑!
強行揮去腦海中盤踞的陰翳殘像,今生今世,她再非任安麟揉捏搓扁的傀儡!
憶及安麟厚顏索銀的嘴臉,噁心之感再度翻湧。只是不知此人最後如何填補那五百兩的巨窟?料想討債的凶神惡煞,早該踏破安侯府的門檻……
怎料暗線連日回報,安侯府竟波瀾不驚,顯見那燙手的山芋已被悄然化解。
復又著人密探姜媛媛近況,數日來她深居簡出,只在逸养院中殷勤侍奉老夫人湯藥,瞧著倒是安分守己,未露半點馬腳。
姜清妍靜水流深,仍持掌家理賬、隨趙先生勤學之常態,暗地理不動聲色地監察著府中府外每一縷風吹草動。
倏忽數日流逝,府內突傳急訊——安侯夫人竟親自登門造訪!
玲瓏柳眉倒豎,憤懣難平:「小姐!莫非這等不知羞的老虔婆,又是來咱府上打秋風、搜刮錢財的?」
姜清妍神色淡靜無波:「沁香,為我梳妝。聞說安侯夫人直奔紫藤閣去了?」
沁香垂首應是,十指翻飛如蝶,頃刻挽就一簾風流婉轉的斜雲髻,斜簪一支剔透白玉靈芝釵並綴垂珠流蘇的金步搖,眉心額鬢點綴數枚花鈿,正好與身上那襲菊紋纏枝的絲綢罩衣相映生輝,下配月白百褶如意裙,通身清貴皎然中隱隱流動著少女獨有的靈動嬌媚。
連日服用養顏丸的功效亦在肌膚上悄然顯現,更添幾分通透瑩潤。
姜清妍攬鏡自照,含笑讚道:「沁香,你這妝飾的手藝,倒是一日精進過一日了。」
沁香雙頰飛紅,難得受主子誇讚,心頭雀躍:「全賴小姐冰肌玉骨的底子好!奴婢不過錦上添花罷了。真要謝的……是小姐賜下的養顏靈丹!您瞧瞧——」她側首露出光滑額角,「困擾奴婢多時的紅腫暗瘡,竟消褪了七八分!」
連日服用養顏丸,姜清妍通體如美玉再經精工細琢,愈發瑩潤生光。然其本已是傾世容華,這等潤飾便如月映寒潭,雖是增輝,尋常不細察倒難分辨。
沁香的蛻變卻堪稱翻天覆地。她本不若玲瓏得寵,又思慮過重,夜半輾轉長久難眠,額角紅痘疊生,面色亦顯蠟黃無采。
從前唯有精心梳垂髮鬢遮擋,再以脂粉層層厚敷,反倒令肌膚愈發窒悶,痼疾難消。
然自服用那神異藥丸後,初時只覺暗沉漸褪,神氣略佳;時日一久,惱人紅癤竟也悄然平復,如今只略施薄粉便容光煥發,整個人如沾露初綻的花蕊,煥然一新。
玲瓏亦在一旁連聲附和:「當真如此!連奴婢這等粗枝大葉的,近來晨起照鏡都覺肌膚細滑了幾分呢!」姜清妍早將養顏丸分贈二位心腹大婢,眼見她們氣色神采與日俱增,細察其變,更篤信此丹神效非凡。
暗忖此物既能征服貼身侍女挑剔的感知,何愁不能傾倒整個京都的貴胄名媛?自是要尋個絕佳契機,令其一鳴驚人。
自然,這等奇珍所值的價碼,定非市井小民可望其項背。
「好了,妝罷便休再顧盼生姿了。」姜清妍輕笑著出言打斷,「時辰不早,速去紫藤閣探探風向是正經。」二婢相視掩口一笑,斂容整衣,緊隨其後。
未料行至紫藤閣垂花門外,尚未及步入庭院,便聽見內院堂廳隱隱傳來女子哀泣悲鳴之聲——正是安侯夫人那副辨識度極高的哭腔,其聲摧肝裂膽,字字泣血:
「湯怡——我當真是山窮水盡沒了生路啊——!這次妳無論如何都要拉姐妹這一把才行——!!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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