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香近在咫尺,蘇宵猛地後退,栗子滾落在地,沾滿塵土。
魏辰愣住了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蘇宵的聲音比落葉還輕。她不敢看少年失望的表情,只能盯著地上那顆弄髒的栗子——就像她這個人,根本不配碰觸這樣乾淨的美好。
河風突然轉涼,遠處的燈火模糊成一片暈黃。魏辰卻蹲下身,撿起那顆栗子仔細擦乾淨,然後當著她的面放進自己嘴裡。
「師姐看,」他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說,「就算掉地上還是很甜。」
月光突然照亮他沾著糖渣的唇角,也照亮他伸來的掌心——那裡靜靜躺著最後一顆完好的栗子,殼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小劍圖案。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u0j2D5sbWH
「這顆給師姐存著。」魏辰把栗子塞進她腰間錦囊。
她忽然想起昨夜魏辰熬夜練劍的背影——原來他手上那些細小傷口,不是練劍所致,而是刻這顆栗子留下的。
河面最後一盞燈漂遠時,她極輕極輕地碰了碰少年的指尖。這是她第一次,主動伸手。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pGy5XNQvfH
【蘇府】
十四歲的蘇宵站在蘇府廊下,腰間翡翠玉佩與紅繩輕輕相撞,發出細微聲響。她盯著手中燙金拜帖,紙張摩挲著指尖,比劍繭更令人無措。
「東氏書院?」她重複這陌生的詞,每個字都像未開鋒的劍,沉重而晦澀。
蘇赫正在批閱軍報,硃砂筆尖未停:「秋山劍法妳一年學成,但連拜帖都認不全。」他忽然抬眸,目光掃過她腰間紅繩——那是魏辰去年繫上的,至今未解,「東氏家主與我有舊,會好生教妳。」
窗外雨絲驟密,蘇宵望著拜帖上「明德崇文」四個大字,眼前浮現魏辰前日寫給她的字條。那小子聽說她要學文,連夜抄了《千字文》塞進她劍匣,墨跡暈染得像打翻的胭脂。
「大人...」她突然攥緊拜帖,聲音比雨打窗櫺還輕,「若我學不會...」
「那就繼續學。」蘇赫擱下筆,從案几抽屜取出一物——竟是柄白玉裁紙刀,刀柄纏著與她腰間同色的紅繩。
雨幕中,蘇宵將拜帖貼身收好。紅繩在素白衣袂間若隱若現,像極了她此刻眼底燃起的微弱火苗。
【東氏書院】
「這便是蘇大人推薦的學生?」東氏家主撫須打量眼前少女。她站姿如劍,袖口卻沾著墨漬,顯然來時路上已偷偷翻過拜帖。
「《論語》抄十遍。」老先生突然將戒尺拍在案上,驚飛檐下麻雀。
蘇宵僵住了。她認得「十」字,因魏辰總在練劍木人上刻正字計數。
「妳……不會執筆?」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2dsLDv2D4j
東氏書院的講堂裡,傳來一聲清潤的少年聲音。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K7IHNUXxnz
身為家主次子的東曜,此刻只是好奇地轉過頭。這樣的聲音,不帶責備,反倒多了一份輕描淡寫的溫和與驚訝。
他看見那名坐在角落的少女,纖細的手指緊握著筆桿,筆鋒在紙上扭扭曲曲地劃過,每個字都像是在掙扎地尋找位置。墨跡斑斕,不成體統。
「筆不是劍。」他忽然開口,聲音清冷如簷下風鈴,「不必握得這般緊。」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FUV2wYbHFP
蘇宵的指尖微微一顫,墨汁滴在「學而時習之」的「之」字上,暈開一團黑霧。
「我教妳吧。」東曜忽然開口。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rXQCZgIKlf
他語氣平靜,沒有高高在上的施捨,也沒有輕視,像是說著一件稀鬆平常的事。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urMpMsQ95f
蘇宵怔了怔,沒有回答。她根本說不出口,她從沒念過私塾,連《論語》是什麼都不曉得。那些繁複的經文、正楷、訓點,對她來說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。
東曜卻已另鋪新紙。他執筆的姿勢如執玉圭,腕懸三分,筆走龍蛇間一行清雋小楷已然成型:「執筆如執印,掌心需虛可容卵。」
蘇宵偷瞄他修長的手指——沒有魏辰那種練劍留下的糙繭,也不似蘇赫指節上的刀疤,這是一雙真正讀書人的手。 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35x0bAxqyC
「看字,別看手。」東曜突然用筆桿輕點她額頭,墨香倏地逼近,「『人』字一撇一捺,如俠士拱手作揖。」
她學著他的姿勢運筆,卻寫出個歪扭的「入」字。東曜眉頭微蹙,忽然從身後虛環住她,手掌輕覆在她手背上:「這裡筆畫順序錯了,先豎後橫。妳再來一遍。」
他的語氣依然不緊不慢,解釋起筆畫、字義時語調略有些上揚,像是他本身便對這些文字充滿熱愛。她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筆鋒與紙面之間,不帶壓力,卻讓她不知為何渾身緊繃。
溫熱的吐息拂過耳際,這距離太近,近得能聞到他衣領間淡淡的檀香,卻又奇妙地不帶絲毫輕薄之意,只有純粹的教習專注。
「東公子!」書僮急匆匆跑來,「老太爺找您查《禮記》注疏...」
東曜起身時,袖角不慎帶翻硯台。墨汁潑濺在他月白長衫下襬,他卻渾不在意,只從懷中取出本手抄冊子:「《論語》章句,魏辰那小子連夜謄的。」他嘴角微揚,「錯字百出,倒適合初學。」
蘇宵接過冊子。
「明日考較『仁者愛人』釋義。」東曜臨走前回頭,目光掃過她腰間紅繩與玉佩,「蘇姑娘既習得會秋山劍法,區區筆墨...」他難得勾起唇角,「想來不過百日之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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