茅草屋外的地似乎被翻整過,相較於亦真來時更加平整,地上鋪了些乾草坐墊,總算是沒有先前這麼雜亂。
四周昏暗,天空陰沉,颳起了陣陣寒風,捲起地上的枯葉與塵土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寒意。
幾顆老樹環繞草屋,枝幹粗大,陣風吹過,樹上枝葉發出嘩啦的聲響。
前幾日貌似下過雨,地上未乾,乾草地上覆著一層雨珠,在火光的照射下,閃著微弱的光芒。
還在燃燒的僅存幾支火把插在地上,火光搖曳,微弱的光芒勉強驅散了些許黑暗,隨著風勢忽明忽暗,偶爾發出輕微的劈啪聲,成為夜幕中的唯一光源。
魏彤影子在地上晃動,閃爍不定。
地上的影子忽然多了一個,毫無征兆,無聲無息,隨著光源搖晃。
「來者何人?」魏彤開口。
他瞇起雙眼打量此人,只見他穿著得體,一身漆黑的護衛裝扮,面罩遮住其下臉,看不清面貌。眼神目露兇光,冰冷無情,如同石像而立,四周的風聲在耳邊呼嘯,他依然一動不動,如同一頭隱伏在黑暗中的猛獸,伺機而上。
魏彤朝他的腰間看去,沒有配刀,隨後開口問道:「為何不答?」
見那人仍是沒有反應,魏彤眉頭一皺,便要跨步走上前去。
「公子且慢。」一旁忽有人聲傳出,魏彤朝聲音來源看去,一名公子樣貌,儀表堂堂的男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。
「你又是誰?」魏彤提高警惕,體內內力流轉,將方才飲下的酒氣壓了下去。
只見公子向他一抱拳,微微行禮,看似對其敬重,輕聲說道:「在下久仰面首大名,此趟乃慕名而來,還請不要見怪。」
「哼,你不報上姓名,卻要此人站在這給我下馬威,還說久仰大名,實乃貽笑大方。」
面首唯一的親人范婦就在屋內,為了護住她的安全,他直挺挺的站在兩人與茅草屋之間。也不知對方還有多少人,全神貫注,不敢大意。
見他眼神飄移,四處打量,那名公子說道:「公子莫慌,此處只有我與這名護衛二人,我倆人並非賊人,無加害之意。」
賊人在露出馬腳前都是這麼說的,魏彤冷笑一聲,說道:「魏某乃一介武人,不是什麼公子,你說不是賊人,那來做什麼?」
那公子呵呵一笑道:「是本公子失禮了,在說明來意之前,可否先請教公子大名?不是本公子要說,面首這小名實在有些不好聽。」
魏彤面露平淡道:「問人姓名,是否先報上家門,才符合禮數?」
那公子拿起紙扇一拍腦袋,道:「哎呀,瞧我這公子做的,不好意思,就是見著您太緊張了,才會亂了分寸。本公子姓海,名文吉,乃是龍陵人士,至於那邊那個,是我的護衛,叫秦武犽。」
他一說完,一旁的秦武犽斜眼瞪了他一眼,似是責怪他這麼輕易的自報家門,隨後想想這也沒人認識他,便又將注意力轉回魏彤身上。
聽他說來自龍陵,魏彤眼神頓時閃過詫異的神色,腦袋浮現亦真與白雪靈的模樣,隨即板起臉孔道:「在下魏彤。」
那神色雖是一瞬而過,卻哪能逃過他的眼睛,海文吉狐疑道:「魏…彤什麼?」
又來?
魏彤無奈道:「沒有彤什麼,就單名一個彤字。」
海文吉一拍紙扇,輕聲笑道:「哎呀,這名字如此雅致,我還道是哪家小姐取的好名,別出心裁,別出心裁啊。」
此人盡是廢話,行為舉止雖是看上去彬彬有禮,語氣卻是處處輕浮,魏彤心道這人興許就是來找亦真的,當下打起十二萬分精神,回道:「閒話少說,表明來意吧。」
「喔,您瞧我這記性。」海文吉說道:「我說這魏公子…」
「我說我不是公子。」魏彤打斷了他怒道。
「好的魏公子,沒問題魏公子。」
魏彤眉頭一緊,雙拳緊握,心中頭一次萌發想要殺人的衝動。
海文吉一拍紙扇接著道:「其實小弟這次前來呢,就是想問問名揚四海、名滿天下的魏公子幾件事,還請魏公子指點一二。」
魏彤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武犽,見他沒有動靜,便說道:「明人不說暗話,海公子就問吧。」
「魏公子果然豪爽。」海文吉輕浮的笑道:「這第一件事情,我常聽人說,面首乃是衍阜武藝之首,可我這人只信眼前所見,不知魏公子能否露個一手,給小弟我開開眼界。」
「哼。」
魏彤聽見他如此說,隨手一拳直出而去,一股拳風呼嘯!竟是逆風而行,擊中在其中一隻火把上,那火把如同遭受重擊,啪的一聲火光四散!木屑紛飛!空中揚起一片火花,零星火光逐漸消散掉落在地上。
秦武犽虎軀一震,此人竟有如此功力,不同凡響,當下眉頭深鎖,又是一眼看向海文吉。
海文吉雖是不懂武功,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這一拳的精妙,沒個三五十年肯定是練不出如此功力。
這魏彤看上去年輕,竟能達到如此修為,當下收不住神色,表情略為驚訝。
魏彤見他驚訝的張開了嘴,心中暗道,這一記下馬威果然有用,只希望他能就此打消繼續探聽的念頭。
雖是如此,可海文吉怎麼可能放過他,連忙收起下巴,暗自心驚。
媽的,這面首可不是只有兩把刷子,這最起碼有十把,也不知道秦武犽打不打的過他,要是一個沒弄好,搞不好把小命都交待在這了。
「咳。」海文勉強定下心神,乾笑了幾聲道:「不虧是舉世聞名的面首,果然有兩下子,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。」
「還有什麼事嗎?」面首目光如炬,如威脅一般的直視著他。
媽的,這麼漂亮的一個男人死盯著我,不會是愛上我了吧,老子可不愛男根那套。
海文吉心中意淫了一把,臉上仍是笑嘻嘻的說:「那肯定有事,第二個問題,還想請問魏公子有如此功力,為何居於深山,宛若隔世。若重出江湖,必能享盡榮華富貴,飛黃騰達指日可待。」
「沒興趣。」魏彤淡然回道。
人有七情六欲,月有陰晴圓缺,海文吉可不吃什麼大澈大悟、閉關修練那種法說,略感疑惑說道:「莫不是在衍阜有什麼事,走不開吧?」
「與你無關。」魏彤面無表情說道:「問完了嗎?」
海文吉哈哈一笑,這面首的戒備心確實重,不過這也在預料之中,隨即繼續說道:「還沒呢,魏公子莫急,我這大老遠地從龍陵跑來,也就區區問上幾個問題,還請魏公子成全了吧。」
「那你快問,問完了就走。」魏彤冷冷回道。
海文吉慢條斯理,絲毫不著急地說道:「在那之前,還想請問魏公子,能否讓海某進屋喝點茶水,這一路走來連口水都沒喝上,口乾舌燥,煞是辛苦。」
「與我無關,不成。」
魏彤眼角抽蓄,此人笑里藏刀,廢話連篇,說話七拐八拐沒個重點,聽了著實讓人惱怒,要不是自己對一旁的護衛有所顧忌,早就一腳把他踢飛到另一個山頭了。
隨即又轉念一想,自己今天是怎麼了?怎麼如此沉不住氣。心道此人也許是刻意激怒自己。
他習武多年,深知心神穩定的重要性,片刻後便收斂心神,深吸一口氣,將內心的煩躁壓下,臉上的表情也從容許多。他雙目微瞇,冷冷地盯著對方,眼神如同刀鋒般銳利,意圖看穿對方的心思。
「海公子到底想說什麼?」魏彤沉聲問道,語氣中帶著威嚴,直取問題的核心,逼迫對方表態。
此人既然費盡心機激怒自己,必有其目的,若能識破其計,便能立於不敗之地。
會咬人的狗不會叫,見他表情變化,海文吉心中暗自道不妙,此人有高強武藝,心態也是沉穩如山,即便自己舌粲蓮花,魏彤也能安然自若的消了去,這人確實不好辦。
但見他護住身後的茅草屋,一步也不肯離開,海文吉嘴角上揚,即便你武功高強又如何,就沒有我海某人翹不開的嘴。
「既是如此,那海某也不強求,咳,請稍等。」說完,便從懷裡拿出一水囊,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。
這賊人,有水喝還找藉口進屋喝茶水,著實讓人心煩。
此刻魏彤深知這一切都是做給自己看的,也沒像先前那樣怒氣衝腦,只是靜靜看著他表演。
「啊嘶~」海文吉將水囊裡的水一飲而盡,繼續說道:「好了,我們繼續,剛剛說到哪了?」
「你還有問題沒問完。」魏彤也是提醒他,心道你就作戲吧,看你能演到何時?
「喔對沒錯。」海文吉擦了擦嘴,輕笑道:「海某喜好流歷四方,廣交善緣,可我天合國土遼闊,物產豐饒,這一路走走停停,難免遭遇宵小強盜,縱使身邊有高手護身,可終歸他獨自一人,難當大樑,欲想護我周全乃是力不從心。這一趟來衍阜,實則是想見識見識拳鬥術的人才,招兵買馬,為我海某效力。」
魏彤微微一楞,原來是來挖牆角的,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嗎?只要不是來找那兩個人的,一切都好說。
聽他這麼說,魏彤心中總算放下心來,鬆了口氣,好在不是跟亦真與白雪靈有所關連。
要是龍陵追兵尋來的人也像這海文吉一般,肯定不好應付。
只聽海文吉接著說道:「我倆在衍阜已待上數日,每日皆是去比試場上觀看,物色人才,可終歸無功而返,海某老實說,那些武人的底子都算不上差,可本公子眼高看不上,這時便聽說了面首一事,打聽多天,這才尋來,今日所見,實至名歸。」
「這麼說,海公子是想招我至靡下了?」
魏彤在衍阜略有名氣,還道他是來找自己的,口氣也沒方才這麼差勁了,說道: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魏某無親無故,唯有家中老母要人照顧,若跟了您遊歷天下,又該如何孝敬她老人家?」
說完,即是婉轉拒絕了他。
海文吉嘆了口氣,道:「母慈子孝,冬温夏凊,魏公子的人品,令海某好生折服。」
海文吉一改口氣,收起了輕浮之氣,這一頓稱讚,乃是心中所想,毫無做作。
魏彤觀察其面容,似是感嘆,不像作假,便道:「海公子如此賞識魏某,魏某感激不敬,要不進屋喝點茶水,既便入不了海府,也可以交個朋友。」
見海文吉搖了搖頭,似是婉惜的笑著說道:「承蒙好意,既然魏公子拒絕了本公子的邀約,海某的面子自然是掛不住,好在四下無人,也算不上丟臉,就不多打攪了。」
見他來招募自己,給拒絕後還開上自個的玩笑,略顯大肚,彷彿剛剛的輕浮心計都是假的一樣,魏彤不自覺的對他有了三分好感。提醒自己往後還得注意自己的為人,莫給他人扣了帽子。
魏彤對他一抱拳,有禮道:「請了。」
海文吉回禮,轉身正要離開,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,回頭道:「魏公子,還想請教您一個問題,海某保證這是最後一個,問完便走,不打攪您吃團圓飯。」
「海公子儘管問吧,若魏某答的上來,必是義不容辭。」魏彤彬彬有禮的說道,早已沒了方才的戒心。
「那海某就不客氣地問了,就是…」海文吉說道一半,忽地止上了嘴。
魏彤還道他怎麼忽然不說話,略感疑惑之際,一滴冷汗卻從額頭滑下。
只見海文吉忽然面露猙獰,雙眼中閃著冷酷的光芒!眉頭緊蹙,嘴中潔白的牙齒一上一下,嘎嘎作響!
他壓低身子,表情異常陰冷,整張臉因表情的變化顯得更加扭曲,宛如毒蛇般的面容直盯著魏彤看去,充滿血絲的眼中藏著無數惡意與邪念,讓人不寒而慄!
他雙拳緊握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似乎連血都滲出來了。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,額頭上青筋暴起,跟方才還爾雅溫文的公子樣貌判若兩人。
「海公子…你…」
魏彤不自覺的後退一小步,未曾想這連蚊子都拍不死的文弱書生,在自己眼中居然變得如此之大,身上傳來的執念令人生畏。
「不准動,再動殺了你。」一聲低沉冷酷的聲音傳來,聽來輕描淡寫,卻隱藏殺機。
魏彤朝秦武犽望去,只見他拉下面罩,一股驚滔駭浪的殺氣頓時席捲而來。
秦武犽的氣勢如山嶽壓頂,深沉的殺意沿著漆黑夜色壟罩住整片大地,彷彿無形的手掐住了魏彤的咽喉,讓他喘不過去。
過度的殺氣包裹住了秦武犽,導致他整個身形看起來扭曲變形,忽遠忽近,左右晃動,連面容都看不清了。
火光打在他地上的影子,隨著光影搖晃,地上的倒影如同牛頭馬面,張牙舞爪,令人頭皮發麻。影子時長時短,時大時小,又如一隻漆黑猛獸,隨時會從地上飛起,將魏彤撕咬成碎片。
周遭的空氣如同混雜了鮮血,黏稠不堪,魏彤呼吸不順,卻絲毫不敢移動半步。
秦武犽的殺意圍繞其身,竟是勝過那海文吉公子數十倍,恐怖如廝。
魏彤汗水如瀑布般的流下,面色略為驚恐的看著秦武犽,這人非常危險!絕不可大意!他耳邊聽見海文吉移動的聲響,卻不敢移開視線去看,抱持十足的警惕。
殺氣又吹滅了幾隻火把,視線更加模糊了。
海文吉拖著身體緩緩移到魏彤跟前,他口吐濁氣,氣若游絲,臉上表情抽蓄,用低沉且無情的聲音,一字一句說道:
「亦真,在哪?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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