冥族軍堆屍的動作熟練無比,一切都顯得很稀疏平常,像是小孩玩樂堆沙那般輕描淡寫,讓亦真不忍再看下去。
「對…對不起,我知道你心裡難受…」見他垂頭喪氣的癱坐在那裡,白雪靈臉色也不好看,想給予他安慰卻又力不從心,誰讓做出這種事的正是自己的族人呢。
亦真眼神黯淡,強忍著心中無盡的怒火,帶著沙啞的聲音輕道:「等妳的族人走了,能跟我走一趟,去安葬天合軍的將士們嗎?當然,如果妳不願意,我也不會勉強妳。」
白雪靈聽了頓時一驚,急忙說道:「那可不成,這太危險了!天合人在戰場上有安葬將士的習俗,而冥族堆集屍體的目的正是為了引誘敵軍,阻斷他們收集戰情。我的族人會在附近守株待兔數日,這百人隊的作用便在於此。若是沒有其他斥候前來,他們便會就地焚燒遺體,轉移路線。」
她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憂慮和無奈,試圖讓亦真明白其中的風險。
就連好好安葬他們都做不到嗎…
亦真閉上雙眼,頓時感覺身子重如千斤,腦子嗡嗡作響,他努力想平復自己的心情,可那殘忍的畫面依舊徘徊在腦中,揮之不去。
白雪靈同樣眉頭緊鎖,咬著下唇,見他不願意說話,只好開口說道:「那名騎兵接近山谷,估計是要來尋能伏擊的地方,他們應該不會離山下太遠,否則就失去埋伏的意義了,至少現在,我們待在這暫時是安全的。」
說的倒是輕鬆,亦真開口問道:「那妳呢?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,得找個機會跟那騎兵們說清楚,距離妳毒發只剩下沒多少時間了,何況也不能期望冥族鐵騎們身上有帶著那毒物的葉子吧,這次若錯過,下次可不會這麼幸運了。」
白雪靈輕輕點了點頭,又垂下頭,有些失落的細聲道:「這點我自然知曉,百人隊估計今晚便會進駐山腳密林中,時候站哨的士兵會離開紮營處,我們選個落單的哨兵下手,先將其制伏,到時候即便他不願意,也必須要聽我解釋了。」
亦真聽完,緊皺眉頭朝她望去,看起來有所顧忌,質疑道:「那可是你們冥族的士兵,戰力可不一般,一個弄不好可能會受重傷,真有你說的那麼容易嘛?」
她微微一嘆,眼神中閃過一道抑郁,輕輕說道:「你放心,區區一個騎兵還奈何不了我,更何況還有你在。我們暫時先潛藏起來,等晚上在行動,運氣好的話,今晚你就可以擺脫我了。」
方才才見過屠殺的場景,此刻亦真腦子一團混亂,他苦苦思考片刻,卻也想不出其他方法來。
白雪靈對冥族軍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,冥族軍估計會如她所說,駐守在山腳密林之中,兩人是想出也出不去,身上的乾糧也支持不了幾天,從落單的哨兵身上找路子,這確實是最簡單暴力的方法了。
雖然照理來說應該是出不了岔子,但亦真仍是感覺不太踏實,一時間猶豫不決。
白雪靈見他躊躇許久,知道他是擔心其中的風險,她目光柔情似水,不自覺的抬起手,輕撫過亦真的臉頰,指尖微微顫抖。
亦真難得的沒有抗拒,仍是有氣無力的坐著,感受其手中的溫暖觸感,像是在安撫他的不安,仿佛要將他的擔憂全部融化掉。
白雪靈心中不禁自問:「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依賴他的?」
她神態溫婉,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苦笑,眼中閃過一絲憂傷。她低聲道:「要不是我,你也不必到邊疆來,更不必看著我的族人屠殺你的同胞,你恨我也是應該的,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…」
話到嘴邊,卻再也說不出口,眼角再度湧現淚水。
她恨不得將亦真心中的悲痛全塞給自己,但事已至此,再多的安慰也無濟於事,白雪靈的手緩緩放下了。
戰爭的殘酷無法用言語來撫平,眼前的景象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,成為揮之不去的陰影。
到了晚上一旦事成,兩人便要各奔東西,一想到這裡,心中又更加沉重。
「別哭了。」亦真低沉的嗓音傳來,依舊是同一句,輕輕說道:「再哭就不漂亮了。」
白雪靈一抬頭,見他面露沉穩,一如反常的深沉內斂,像是一夕之間長大許多,眼神清晰無比,直率的盯著白雪靈,像是要將她內心深處看透。
直到現在,他還是沒有怪我嗎?
白雪靈抓起他的衣襟,眼淚終於落下,頓時揮淚如雨。
她聲音嘶啞,滿是痛苦地大聲哭喊道:「我不許你對我這麼溫柔!你為什麼要這樣?你倒是罵我、打我啊!我是冥族,是你的敵人!我利用你,讓你陷入各種困境!我刁蠻任性,心狠手辣,甚至還殺過你的同胞!你為什麼還這樣待我?為什麼不恨我?我真的…真的不值得你這樣對待,我這輩子都不配得到你的關心,嗚…你倒是丟下我啊!不要理我啊!」
她再也無法忍耐,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,淚水無聲地滑落,將她的臉頰打濕。
心像是被無情地擰轉著,痛苦無比,仿佛每一滴淚水都帶著無法言喻的哀傷。
白雪靈渴望與他長久相伴,渴望在他身邊尋找到一絲安慰,但每次跟在他身邊,自己總是給他帶來痛苦與折磨。
她的心如刀割,無法自拔。
这矛盾的心境,如同一團亂麻在她心中糾纏不清,無論如何也理不出頭緒。
她害怕自己的存在只會加深他的傷痛,这種糾結的情感,讓其徹底崩潰,無法再堅持下去。
她哭的一發不可收拾,一旁的亦真依舊默不作聲,只是面無表情,靜靜的看著她,目光深邃,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也不知持續了多久,白雪靈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,她緩緩抬頭起頭,見亦真依舊是那個神情,瞬間呆呆的愣住了。
「哭完了嗎?哭完了就吃點東西。」
亦真伸手將她臉上的淚珠抹去,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她的臉蛋,緩緩說道:「早晨起來什麼都還沒吃,還得替晚上的事情做準備,現在不是互相糾結的時候了,走吧。」
說完,便伸出手來扶她,意示白雪靈搭上。
白雪靈愣在原地,雙眸中全是他體貼的面容,眼神深邃柔情。耳中只聽見他溫情低沉的嗓音,像是一股暖流,緩緩流進她的心田,沖刷掉了所有的恐懼和悲傷。
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,每一聲都在提醒著她,眼前的這個人是多麼的重要。
她從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,竟然如此渴望被他擁抱。
這一刻,她所有的防備和堅強都崩塌了,像是一座孤立的城牆,在他的溫柔攻勢下轟然倒塌。
她的視線再度模糊,淚水在眼眶中打轉,但不再是因為痛苦,而是因為滿溢的情意環繞於心。她心中那份無法言說的矛盾和糾結,在他的溫情中逐漸消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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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就在這一刻,白雪靈意識到自己徹底淪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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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快來吧,該辦正事了。」亦真見她沒有反應,絲毫沒察覺自己已然騙走了一位冥族姑娘的心,便開口提醒道。
白雪靈揉了揉雙眸,將眼角的淚珠擦乾,潔白的玉手搭上了他的手掌,任憑他將自己拉起身。隨後他們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潛藏起來,在一邊觀察山下的同時等待夜幕降臨。
白雪靈說的是分毫不差,這才過了正午,那組百人冥族騎兵浩浩蕩蕩地朝山谷進發,他們逕直踏過了天合軍還未來的及撤走的營帳,將裡頭能用的東西搜刮一空。
比起天合軍選擇在密林之外駐紮,他們反而是進了更加深處,直到百名騎兵全都進入山谷,隨即在密林中開始修整紮營,看來確實是想要偷襲來探查的其他天合斥候。
暗中觀察的兩人離冥族駐紮處有些距離,但比起方才兩軍交戰時看得清楚多了,就連冥族身上的血腥味都隱隱聞得到,帶著尚未消散的殺氣,讓人感到呼吸困難。
這些冥族士兵大部分身穿天合軍甲,只是軍甲被染成了漆黑的顏色,黑銀分明,在戰場上一目瞭然。
每一個騎兵的靛色雙眸閃耀著明亮的光芒,體格壯碩,孔武有力,有些手持長槍,有些腰配大刀,每個人身上都沾著許多敵人流下的血液,令人感到怵目驚心。
冥族剛打了勝仗,卻沒時間沉浸在喜悅之中,對他們來說似乎也不需要。
他們的目標永遠只有一個,攻入天合腹地,奪取所見的一切。
相比天合軍的井然有序,冥族更像是各依自己的主張行事。
營中有人搭帳,有人餵馬,有人仔細地打磨武器。各自三三兩兩,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,只有那名冥族百戶交代事情的時候,他們才會放下手邊的雜事,去完成將軍的吩咐。
亦真暗中觀察這些冥族士兵,他們每一個都比天合軍的將士更加體格魁梧,膀大腰圓,個個身經百戰,無論是力量、速度還是反應力,都遠超天合軍普通士兵。
他們眼神銳利,戰技精湛,刀槍如風,每一招每一式都透著致命的殺機。即便是普通的冥族士兵,也能在交戰中對上並擊敗數名天合軍士兵,傳聞能以一敵三,絕非浪得虛名。
亦真暗暗心驚,自己真要暗中偷襲這冥族其中一名鐵騎嗎?
雖說一旁的白雪靈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,可他仍是放不下心,便低聲說道:「不如我施咒喚出夢婆,讓那落單的鐵騎先睡去,之後再將其綑綁喚醒就好,這樣豈不是安全許多?」
白雪靈看了他一眼,臉上微微嫣紅,搖了搖頭說道:「我們冥族天生對生靈警惕性很高,夢婆動作緩慢,色彩鮮明,不可能暗中接近那名士兵的,反而會打草驚蛇,影鬈就更不必說,牠的動靜會引來百人鐵騎圍剿,為了安全己見,還是先暫時不要喚生靈了。」
聽她一說,亦真感到百般無奈,天下萬人想要的生靈猛獸,在此處竟然派不上用場,他灰心的嘆了口氣,便不再說話了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,天色漸漸暗了下來,冥族軍的營地也漸漸安靜,只剩下稀疏的幾名士兵影影綽綽地在營地中穿梭。
夜晚的山谷中,氣溫驟降,四周靜得只聽見風聲和偶爾傳來的鳥叫聲。
亦真和白雪靈緊緊靠在一起,感受著彼此的體溫,心中都是一片忐忑。雖然他們的計劃聽起來簡單,但實施起來卻是步步驚心,一個不慎便會暴露行蹤,陷入險境。
當夜色完全籠罩山谷時,他們悄無聲息地接近冥族營地,白雪靈目光如炬,仔細觀察每一個哨兵的動向,尋找最佳時機。
冥族的哨兵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交替換班,通常都是兩人一組,延伸著營地約三里的距離,以繞圓弧的方式巡邏偵察。
要同時制伏兩名冥族士兵,要在不能引來其他援軍的前提下將其打倒,難度可不一般。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.PENANAScBeHjKRb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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